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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一名后天失明的盲人,13岁的时候因为一次体育课上的意外,导致视网膜脱落,最终失明。经过多年的努力,2006年,也就是在我大学毕业两年后,我来到了澳大利亚学习,后又在澳洲工作生活了将近7年。我想,作为一个盲人,很少有人能够像我这样,在两个不同的国度,体验两种截然不同的社会氛围,感受不同人群,对待弱势群体截然不同的态度与方法。在此,我想有必要,将我观察到的,感悟到的东西,跟诸位分享一下。
刚来到澳洲的时候,住在一个老年夫妇的家里,因为是刚到一个新地方,对周围环境都不是很熟悉,因此出门的时候习惯跟随着我太太,去超市,去邮局什么的。有一次,房东太太对我说:你每次出门的时候最好带着盲杖,这样,不管是你自己走,还是有人陪着你,其他人都会注意到你,在路上或通道里都会让一下你,这是为了你个人的安全,也是对你的尊重。后来,我基本上每次出门都带着盲杖,并且也越来越习惯自己一个人出门。因为我可以感受到手中的盲杖除了给我带来安全感意外,还带给我一种尊严,一种社会的融入感!因为,当我在路边行走的时候,对面跑步过来的人,都会因为我而慢下来,停住,等我走过;当我在电梯或地铁车厢外,当门打开的时候,旁边所有的人,不管有多么拥挤,都会让开一条道,让我第一个进入,在这些社会行为背后,是对弱势群体默默的关注,鼓励和支持,还有对待社会有多种人群存在的习惯与淡然。在公共场合,我从来没有听见别人在旁边议论我,他们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。
然而对于盲人,带着盲杖在路上行走,这个在国内是有很大压力的,我的很多盲人朋友都不习惯,甚至是恐惧盲杖,因为,他们觉得不拿盲杖,出门的时候还少一些机会被别人注意。当然,盲人在路上被小孩子丢石子,被小青年戏弄的事情,如今在中国社会已经很少见了,然而,在我以往的经历中,走路的过程中,背后传来大声或小声的议论:你看,盲人!...衣服挺干净的啊!...有时还夹带着一两句讥笑。这个是很常见的。然而这些背后的议论,往往会给盲人的心理造成很大的压力,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守住那一点点尊严,不希望自己被当成稀罕物来围观和评价。
在澳洲,因为工作的地点离家比较远,我需要乘坐轻轨上下班。澳洲的轻轨的现代化,远远不如国内大城市的地铁,每次上下乘客之后,车厢门的关闭都需要由乘务员控制。但是,就是有了这个乘务员,给弱势群体带来了很多方便。很多时候,当我急急忙忙的赶上快要开的列车,又因为着急一时半会找不到车门的时候,列车中断的乘务员就会过来帮我找到车门进入。他们的工作还包括,给坐轮椅的残疾人架一个从站台到车门的踏板,将残疾人推上车或推下车。这往往会耽误大家1-2分钟,但是大家也都习惯了。 轻轨车厢靠门两边的几个座椅,明确规定是给残疾人或有需要的人群设立的。我上下班的时候一般都是交通高峰期,每次上到车厢里的时候,这几个座位几乎都是有人的,但是我只要站在旁边,立刻座位上的人就会站起来,说着道歉的话,将位子让给我,这让习惯了在国内拥挤的地铁里一路站回家的我真的是受宠若惊啊!
在澳洲,我经常遇到热心的路人主动的帮忙,不过,一般都是先询问你,是否需要帮忙,并且在没有得到你的允许之前,他们都不会触碰你的身体或盲杖,我想他们是为了避免产生误导,让盲人脱离原有的路线。当得到许可以后,他们会让我扶着对方的手肘,将我带到我告知的地点,最后祝我有一个美好的一天,然后热情握手告别。 在国内,很多时候,当盲人的前面老远有一个障碍物的时候,也会有热性的人大喊着跑过来,不管不顾的,拖着你的盲杖向旁边就走。也许这条路盲人已经走过很多遍了,前面的障碍是在他的预料中的,当走进的时候就会习惯的避开,然而经过别人这么一打断,反而糊涂了!热心的人们都是可爱的,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,主动去帮助弱势群体,这种精神都是值得尊重和感激的。然而,很多时候,盲人的生活和行走,都是有一定规律的,当你想要去帮助他们的时候,是否能够先询问一下:你是否需要帮忙?这里的路况很复杂,你需要我帮你一下吗?如同此类的问题,都会让盲人有更多的选择。
澳洲每一个路口的红绿灯都是有声音提示的,当亮红灯,行人可以通过的时候,都会有急促的嘟嘟声提醒,这对于出门行走的盲人是非常方便的,在一些小的街道,当有人要过马路的时候,车辆都会主动停下来让人,特别是带着手杖或导盲犬的盲人,车辆都会非常小心,因为在澳洲,无论任何情况,法律都是保护弱者的。因为一个公平的社会,法律保障每一个人都有自由出行的权利。
再说说教育就业方面,澳洲的盲人就业是有很大的选择范围的,并且也得到了很多民间公益组织的帮助。澳洲有盲人律师,精算师,电脑工程师,也有向我这样做物理疗法的。在这里,盲人有选择教育的权利,只要你达到标准,你可以进入任何一所高等学府。每一所学校,都有残疾人办公室,给学校里的每一个残疾学生提供硬件和软件方面的帮助,例如我当初进入技术学院学习运动疗法的时候,学院就为我准备了一套电子版的教材,方便我通过电脑读屏软件阅读。每次作业都是通过邮件,考试也通过网络系统。 澳洲的雇主,大多数考虑的是你的专业背景和能力,很少有人会注意你的残疾,他们相信你有能力完成专业的学习,就有能力从事此项工作。在试用期期间,只要自己努力适应工作环境,将自己的能力表现出来,最终都会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。我曾经在一家社区诊所工作了三年多,为那里的居民做理疗和康复。在这个熟悉的环境里,我甚至忘记了我自己还是一个盲人,除了少数熟悉要好的,大多数患者都不知道我是一个失明人士。我的同事,老板,从来不好奇和询问我的特殊,只是在一些小事上,默默的关照我,如帮我带一带病人,到咖啡等等。 很多人是从小失明,也有一些是因为疾病或意外中途失明的,但无论你情况如何,在澳洲只要你在就业方面有困难,都可以找民间组织帮忙,他们会为你专门设计一个个人项目,在个人生活能力,工作环境适应能力,交通能力等方面进行综合的培训和评估。当你已获得一份工作,这些组织还会派人到你的心工作地点,进行评估,看看那些地方可以为残障人做一些改善,雇主往往都会很热情的接受意见并作出改变,因为这些权益受法律的保护,如果一个雇主拒绝符合要求的残障人,他将会被起诉,或是社会大量公益组织的干预。
当然,说了这么多好的方面,也要客观的说,澳洲盲人的生活是比较无聊和孤独的。因为澳洲的人口少,相对而言,盲人的数量也是少的。盲人除了自己的家庭和工作几乎没有别的交往圈子,或许还有教会,但是对于一个不信主的盲人,工作和伴侣就是他————她的一切。澳洲的父母在孩子成年以后是很少关心他们的,大多数父母与子女是分居的,就算子女是一个残疾人。 澳洲,人与人之间的交往,往往是保持一段距离的,在温文尔雅,礼貌的热情背后,是对他人的冷漠与不关心。你很难交往到那种相互之间交心交肺,在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帮助你的铁哥们。有句俗话,在家靠父母,出门靠朋友。朋友,是盲人最渴望,最需要的。不为了别的,就是在你失落的时候,有一句鼓励的话语,有一双有力的,支持你的手。然而在澳洲,你只能向你的狗倾述。 有人说,中国人是属草本科的,无论你飘多远,你还是离不开你的跟。离家7年了,在澳洲的生活虽然安静悠闲,但是这种平淡让我越来越想念国内的父母,朋友,想念国内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,尽管有要割舍很多,还要面对这么多不确定性,但我还是决然回到国内,在挑战与机遇并存的环境中,寻找一个新奇点。 这几年,每次回国,都能够感受到,国内的无障碍设施建设也有了一定的进步,我在一些路口也听到了红绿灯的提示音,在一些路段也踩到了盲到,至于这个盲到上是否停着车辆,是否有违章建筑,这个就不敢保证了。走在路上,被围观的次数也少了很多,但还是能够听见别人的议论。有为盲人朋友告诉我,他们曾经在深圳一个高档社区里开了一家按摩店,但是没几天,管理人员就过来告知他们,请他们关门搬走,因为小区里的家长反映,怕孩子们看见了盲人,对他们心理造成不良影响,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! 公共设施需要进步,然而社会的观念,法律的规范,这些对于弱势群体生存更为重要的东西,也需要得到关注。这里的生存,不只是指活下来,而指的是,残障人在公共场所,职业场所,教育场所,平等的存在,被社会接受且融入之中。这些不是领导喊几句关爱啊的口号就能够改变的,它需要整个社会,每一个公民,也包括我们弱势群体自己的努力。每个人从生活的小事做起,少一些对他人的排斥,看到路上的盲人,能够少一些好奇和议论,如果想要帮助他们,当看到他们徘徊犹豫的时候,能够主动上前问一句:你需要帮忙吗!我想,他们会非常非常感谢你的! 如果你是老板,当有一个残疾人来应聘时,请先不要考虑他的身体残疾,请先看看他的简历,他的教育及工作背景,看看他的专业能力是否符合工作的要求,然后给他一个机会,看看他是否能够在短时间内适应这份工作以及周围的环境。你会发现,他往往比别人更加努力工作,更加专注,更加忠诚于给他机会的上级。因为,对于一个行动不便的人来说,任何一个机会都是十分宝贵的,都会被牢牢抓住,且万分珍惜。 这就是我,一个在海外生活多年的老盲,想要用自己的经历,向大家倾述的,或是证明的东西。或许哪天你在路上看到一个拿着手杖行走的盲人,那就是我!